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苗疆自从成为中原邻居,便以骁勇闻名天下,不说普通男人,就算是儿童,也是能在马背上挽弓射雕的好手——射不射得到另说。孤鸣家作为苗疆皇室,更是如战神一般,只除了一个人。
每当苗疆人谈起皇室的勇猛,总是会忽略他的存在。
竞日孤鸣甚至没有完成成年礼。
虽然别人议论纷纷,但是孤鸣家内部倒是接受良好,颢穹孤鸣对这些话装聋作哑,对上竞日孤鸣也关切体贴,千雪孤鸣倒是每次听见都气得揪着人要追查源头,抓着刀跳着非得掌几下说话人的嘴,还得竞日孤鸣劳心费力安抚他。相比之下,苍越孤鸣总是让人省心很多,只是静静地紧紧依偎在当事人身边,拿湛蓝的眼睛不安又紧张地偷偷瞅他。
小孩子嘴笨不会安慰人,只好加倍地听祖王叔的话,被他故意支使得团团转,鞋底薄得飞快。
竞日孤鸣十分满意。
他对这一切都看得很开。
甚至心安理得在苗疆的狩猎大会上辞病不去,安安心心窝在卧房里看书小憩,偷懒等着捷报和战利品被送来——他不去,反而有人因此更加牵肠挂肚,生怕他因此郁郁寡欢在家垂泪,于是每年一大一小两个小辈的战利品总是快马加鞭送进北竞王府,以安抚他的心情。年年如此,除了苍狼成年那年,猎得的狐狸按照惯例被献给了苗王。
当晚,就有小小的身影钻进了他的卧房。
十三岁的小孩脸蛋红扑扑的,身上的猎装还挂着细碎的树枝树叶,头发松了一边,宝石般清澈的眼睛里满是兴奋。
竞日孤鸣正靠在床上看书,闻声将书册反扣在一边的桌上,招招手把不知为何在门口踌躇的小孩子叫了过来。
“祖王叔!”他压低声音,做贼一般神秘和兴奋地喊了一声,迈着小孩的步子扑了过来。
竞日孤鸣扶了他一把,未语先笑,替他理了理头发,温声问他怎么从庆功宴上偷偷跑了。
小孩身上散发出一股酒味,隔近了竞日孤鸣才发现他脸上的红晕又浓又稠,不像是害羞,倒像是醉了,连脖子也泛着红,眼睛亮得像天上的星星,看着被灌了不少酒。
接着他才想起来,按照传统,成年礼的庆功宴上,给父辈献上猎物之前,确实是要先饮三杯烈酒,来昭显自己已经是成年人了。
竞日孤鸣没有成人礼,忘了也不怪他。
小孩歪了歪头,艰难组织语言乖乖回答,来陪祖王叔。
竞日孤鸣替他打散耳朵边的早就乱糟糟的小辫子,用手指轻轻梳顺,重新编了起来。小孩听话地低着头,桌上的烛光闪烁,照亮了他一头繁盛的珠玉。竞日孤鸣对他的回答不置可否,一边编,一边温柔道:“休息一下就回去吧。”
小孩用力摇了摇头,扯得竞日孤鸣手中的头发差点没抓住。但是他也没喊疼,只是委屈巴巴说不要回去了,要陪着祖王叔。
说完不顾竞日孤鸣抓着的头发,忽然凑了过来,脸上的红晕又浓了一点,这次他亮晶晶的眼睛里不再只是醉意,而多了一丝腼腆和期待。
他先是警惕地看了周围一眼,才小心翼翼从怀里抓出了一团白色的东西,在竞日孤鸣惊讶的目光里塞进了他怀里。
“苍狼今天抓到的小兔子。”
兔子后腿有一个地方的毛被血凝住了,除此之外浑身软软的,经历了被塞进怀里跌来撞去的一个晚上,此刻瑟瑟发抖缩在竞日孤鸣怀里。
“狐、狐狸给父王了,但是苍狼偷、偷偷给祖王叔抓了一只兔子。”苍越孤鸣打了个酒嗝,傻乎乎地笑了起来,期盼的目光毫不闪躲,反而是竞日孤鸣先避开了,他低头摸了摸兔子细软的毛,再抬头时温和又无奈。
竞日孤鸣叹了口气,把兔子放到桌上。
苍越孤鸣的眼中顿时就蓄满了泪,甚至有一滴已经聚集到了眼角,要看就要下来了。他抽噎了一声,眼泪汪汪问他:“祖王叔不喜欢吗?”
苍越孤鸣平时虽小,但也不会这么情绪外露,看来酒精确实会扰人思考。竞日孤鸣摸了摸他的头,说祖王叔很喜欢。
小孩立刻破涕为笑。
竞日孤鸣一边重新抓起他编到一半的辫子,一边继续问他喝了多少酒。
小孩子比了一个3,又比了一个4,比完自己都迷糊了,挠了挠脑袋,小声说忘了,自己只记得小兔子了。
说完又撒娇,说想和祖王叔一起睡。
于是竞日孤鸣又叹了口气,之前快成形小辫子已经被打散了,竞日孤鸣摘掉他头上最后一颗珠宝,掀开身上的被子,拍了拍旁边的位置:“上来休息了。”
2.
苍越孤鸣经历了两次成年礼。
苗疆成年礼在男孩十五六岁举行,他作为太子,在苗王要求下十三岁便独自猎回了火狐,算是完成了。而中原男子二十岁加冠,按理说这并不干苗王子什么事,但却由另一个人悄悄给他过完了这个节日。
或者说,更像是他真正的成人礼。
苍越孤鸣生在寒冬最冷那几天,对于苗疆难熬,对于北竞王府同样难熬,特别是他二十岁那年寒冬尤其冷酷。
他生日前后几天是照例不会看到他父王的。小时候颢穹孤鸣倒是陪他过过几次,但是自从母妃去世后,他也丧失了这个权利——说来也巧,他的存在留不住希达,反而好像和她的死有断不开的联系,生死这两个截然相反的事物竟然会挤在同一天出现。
从此他生日都被另一个日子所覆盖,遮得干干净净不留痕迹。
所以每年这段时间,他都会溜去北竞王府,陪他病弱又娇气的祖王叔捱过冬天。
但是今年他并没有能守在熟悉的床前。
竞日孤鸣也病倒了,甚至连他也拒之门外。
苍越孤鸣住在偏殿,一个人急得团团转。这次竞日孤鸣病得蹊跷,千雪王叔没来不说,往年就算竞日孤鸣病得再重,也不会拒绝自己陪伴,跟着竞日孤鸣久了,他也懂一些药理,若说是疫病,北竞王府偏偏又一切如常,侍女侍卫进进出出,仿佛被拦住的只有自己。
孤独是臆想的帮凶。
苍越孤鸣呆了两日之后,越发不安。终于在第三日晚上,一个人偷偷翻进了竞日孤鸣卧房。
他原本计划看一眼祖王叔就走,甚至不愿意打扰对方,只想求一个安心。怕和门口守卫争执吵醒竞日孤鸣,影响他卧床休息,甚至直接从窗口翻了进去。
但他没想到竞日孤鸣也没睡。
灯光昏暗,被从敞开窗户里溜进来的风一掀,跳动了几下,惹得照到床上竞日孤鸣的光也明灭不定。
苍越孤鸣升起了久违的干坏事被抓包的窘迫。
竞日孤鸣先反应过来,他忍不住笑着戏谑道:“堂堂苗王子……”
说一半又体贴地收住,拍了拍床边,语气懒散疲惫:“过来吧。”
祖王叔没生气,苍越孤鸣松了口气,但还记得先转身合上窗户,再疾步走到竞日孤鸣床边,甚至没有拉来椅子,直接半跪下来,去摸他的手。
竞日孤鸣笑意盈盈地看着他动作,顺从地摊开手,过了一会儿问他:“小苍狼摸出什么了吗?”
没有。竞日孤鸣脉搏虽然轻微且无力,但是并没有什么特别紊乱的地方。
苍越孤鸣有些懊恼,他抿了抿嘴:“苍狼才疏学浅,不如千雪……”
竞日孤鸣摸了摸他的头,打断了他:“叫小千雪来也没用。”
苍越孤鸣立刻急了,差点直接站起来,他言辞恳切,语速也变快了:“祖王叔!怎么可以这么说!千雪王叔也说了,您是体虚,好好调养……”
他接下来的话消失在喉咙。隔近了一看,他的祖王叔像是发烧了,脸色殷红,甚至眼角都红红的,但是却不像发烧那么精神不振,嘴唇在烛光摇曳下,反而显得水润光泽。
而且祖王叔一向带在眼底的笑意也消失了,苍越孤鸣仰着脸,感受到竞日孤鸣的目光落到自己脸上,凝视着自己眼睛。他不明所以,带着赤诚的茫然和焦急与对方对视。
烛火昏暗。
竞日孤鸣忽然移开目光,笑意又回到他脸上。苍越孤鸣注视着他探身挑了一下烛火,火光更加清晰地映在了他脸上,竟映出了眸中一层薄薄的水光。
苍越孤鸣以为自己看错了,他还想再看,竞日孤鸣已经瞥过头,微微放大声音,吩咐侍卫后退几步,没有命令不准闯入。
他呼吸急促,声音不像平时那么圆润甜蜜,也不像以前病时干涩嘶哑,反而有些粘糊湿润,仿佛能从中拧出水来。
苍越孤鸣愣愣看着他屏退侍卫,然后含笑抓住了自己的手,轻轻弯下来,近的几乎贴到了苍越孤鸣的脸,呼吸带着水汽打在自己脸上,然后他低低开口了,仿佛引诱一般:“小苍狼真的想知道吗?”
蜡烛啵地爆出一声响。
他看到自己和竞日孤鸣的身影被烛火映到墙上,清晰得可以分辨出影子发辫的宝石,每当微风震动烛火,它便轻轻晃动。两个人的影子已经连到了一起。
苍越孤鸣不明白祖王叔的态度,但是湿润发冷的指尖的触感却十分清晰,他的目光落在竞日孤鸣脸上,那双早已熟悉的眼睛中带了他不懂的戏谑,他恳切道:“祖王叔,苍狼想照顾你。”
竞日孤鸣微微一笑:“那祖王叔告诉小苍狼。”
这个笑容十分陌生,苍越孤鸣呆呆地看着他。接着感觉到自己的手被轻轻拉进了竞日孤鸣被子里。
他立刻就要抽回来,急到:“祖王叔!我刚在外面吹了风,会凉到……”你的。
“嘘,”竞日孤鸣另一只手搭在唇上,“小声一点,他们可没走远。”
苍狼立刻安静下来,但是仍然不放弃,试图曲线救国,催动内力让自己暖和起来。竞日孤鸣又笑了。
竞日孤鸣被子里又热又潮,如果不是没有看到形状起伏,苍越孤鸣几乎要以为被子里塞满了暖炉。不到一会儿,他的指尖就附上了一层湿意,连带着暖和许多,难道真的是发烧吗?他胡思乱想,忍不住又去偷看竞日孤鸣微微翘起的嘴唇。
他忧心竞日孤鸣情况,手指忽然被引着触到了一个温热光滑的地方,苍越孤鸣头一热,差点直接炸开——他的祖王叔竟然只披了亵衣。
他脑袋一团乱麻,语言功能几乎立刻退化到了幼儿时期,当时他还只会含糊不清抱着眼前的人叫他祖王嘟,此刻重返幼年,他心中大乱,连手也忘了抽回来:“祖、祖祖……”
他被竞日孤鸣的手带着划过了大腿,那里如玉一般温润滑腻,但是有着超出了玉的柔软。
温香软玉。
但是他是祖王叔啊。
温香软玉。
但是我……
苍越孤鸣不知道对方想干什么,或者说甚至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。想问,嘴巴却像被封住了一般发不出一点声音,他思绪纷杂,头痛欲裂,只好低着头,不敢去看竞日孤鸣的表情,也没发现自己正被他牵着继续往大逆不道的地方滑。
他的指尖越发湿润,被温柔地往里拉去,动作轻柔得像每一次祖王叔慈爱的抚摸。他僵硬地由着竞日孤鸣动作,潮湿的指尖最终落在一个狭小的地方,指腹下面柔软、湿润,略略裂开一个小口。
他坚硬的指甲陷入了那片泥泞柔软的湿地。
苍越孤鸣虽然毫无兴趣,但是并非不通人事,他知道自己手下按着的是什么地方,心像是突然跳空了一拍,明明没有风,烛火却突然跳动起来,把墙壁上的人影胡乱拉长扭曲,又猛地一下恢复正常。
自己是在苗北吗?面前的真的是他的祖王叔吗?还是自己只是陷入了荒诞且不可说的梦境?
寝殿静谧无声,苍越孤鸣大脑空白,喉咙干涩,他抬头茫然地看着竞日孤鸣,对方垂目看他,一只手轻轻搭在他的肩膀,另一只手拂过他的脸颊——他的手指带着湿意和温热的味道,是刚刚牵引自己的手。
苍越孤鸣这才发现祖王叔已经把手收回来了,而自己的手还按在那个隐秘、慈悲、柔软得不可思议的地方。
这太过了。他想抽回手,但手指却固执地和他作对,在温暖的地方一动不动。
回来。他绝望地调动手指,仍然一无所获。那里仿佛牢牢吸住了自己指尖。
“小苍狼,”竞日孤鸣的声音拉回了他的注意力,他的声音低低的,带着甜意和水声,在封闭的空间里悄悄回荡。苍越孤鸣抬头看他,发现他眼中带着笑意,甚至——他疑心自己看错了——一闪而过一丝狡黠和快活,像是故意的引诱,“你能帮祖王叔保守这个秘密吗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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