苍梧谣

是给酒老师的生贺



可能是所在位置太高了，离天不如在王府中时那么远，因而月亮都显得格外亮一些。

单夸坐在床上，对着从窗外流泻进来，铺成一块方正白霜的银光，失眠了。他原本试着挣扎了一下，板板正正地在床上躺了好半晌，愣是一点困意没有，反而快把自己躺恼了。于是单夸终于翻身而起，不讲道理地迁怒了一下月亮。

他起身下床，心想，还不到中秋，有几个人稀得看你给你作诗？亮堂堂挂那扰谁的清梦？

这时的月亮还不算很圆，看着像被切掉过一小块的月饼。大概人到夜里就爱感慨，感慨人生，感慨过去未来，感慨一些丢了才觉得珍贵的东西。他想起来，那一块小小的切过的月饼，通常是切给孩子的。

往年中秋的时候，王府里最让人期待的其实是姚金池做的月饼。侍女手艺很好，又肯为王府主人花心思，连竞日孤鸣都很乐意多吃两口，更遑论年岁还没王府院子里槐树大的孩子。然而小孩儿个子小肚皮也小，对着一个个不同形状不同馅的月饼，馋完这个就吃不下那个。小王子被他祖王叔抱在膝上，皱着眉，极为认真地在几块月饼里挑选，比满月抓周还谨慎些。他这模样把几位大人逗得够呛，旁边还有个坏王叔拿他消遣玩，威胁他再不选好就一个也吃不到了。小苍狼一着急，只好随手指了一个，得到后又恋恋不舍地盯着其他月饼。不过他倒是很懂事，自己馋归馋，知道吃不了那么多，也不会撒娇去讨别的——尽管小王子自己很知道，只要他伸手要，那一整盒都是他的。

不过，其实他不伸手要，也能是。千雪伸出去的手被人轻轻拍来，苍狼手里的那块月饼也被人拿走。竞日孤鸣叫人另外拿了个碟子来，每一个味道切了一小块给他，是打算让小孩儿不留遗憾了。有人在旁边指责他偏心，竞日孤鸣手里一边捏着苍狼软软的脸颊肉，一边十分“公平”地端水道：“那一会儿苍狼吃不完的都归你，好不好？”

千雪跳起来，说王府里养的狗都不至于捡人吃剩的，你这样区别对待我下回可不来了。于是在竞日孤鸣示意下，姚金池端了一块的月饼到千雪面前，说是竞王爷特地吩咐，只千雪王爷有的。可惜侍女不太会撒谎，局促得很明显。

千雪仿佛没察觉姚金池的反常，毫不怀疑地咬下一口，是五仁的。狼主一怒之下怒了一下，伸手从桌子上抢走一块云腿馅的，边吃边一眼又一眼地瞪竞日孤鸣。

苍狼这时拿着他的小银叉，插起一块切好的月饼举到竞日孤鸣嘴边，戳得他嘴角往上挤了挤 。

“祖王叔也吃！”

单夸叹了口气。他伸手去关窗户，从粗糙的木头上摸到了一丝寒意。刚入秋不久，暑热还没退干净，但山间的夜里总是冷的。

“祖王叔，夜深露重，就算有热酒，还是把衣服披上吧。”

月饼吃不了两个的小王子抽条了，身量被年岁拉得纤长。个子高了，跟着长了点主见，不再对他祖王叔言听计从。这不，竞日孤鸣还没说要不要披，少年人就已经给他系好了带子，只是拉得太紧，绒毛拥到他脸上，有些痒。竞日孤鸣试图挣扎一下，但没用，小苍兔现在叫小苍狼了，怪霸道的，说不给脱就不给脱。那年千雪没来，王府花园里只有三个人，好在苍狼已经到了能喝酒的年纪，有人陪着对饮，总比一个人喝显得没那么凄凉寂寞。

然而这小子只长了年纪和个子，酒量跟心眼似的，都没来得及积累，很快就晕乎了。但他胜在年轻，好歹没往桌上一趴就睡。姚金池去端醒酒汤了，竞日孤鸣就趁机去逗他。少年人眼里水光盈盈，聚不太上焦，反而显得专注又温柔。竞日孤鸣点苍狼的鼻子，说他这点酒量，改日在外头要是不小心多喝两杯，被卖去天涯海角都不知道。苍狼不知道听没听懂，大概是没懂的，只在竞日孤鸣不说话之后对着他笑。

头顶一轮圆月亮得仿佛是堆了百十颗夜明珠在上面，却还是在少年人的眼睛前败下了阵。

竞日孤鸣当时被晃花了眼，事后再想起来，也怎么都想不通自己为什么要纵容那个带着点酒气的吻。

想得太多了。单夸关窗户的手重了些，“碰”一声，好像差点把这小破房子震塌了。不远处的林子里有几只鸟被惊动，拍着翅膀去找别处安睡。单夸本人前脚怪月亮扰他清梦，这会儿到对那些鸟儿没多少愧疚。

今年的中秋也快到了。不过单夸自问没多少赏月的雅兴。人家赏月是团圆的，他一个人团不上什么圆，也没兴趣酸溜溜地念点孤独寂寞冷的诗。他一个人，苗王宫里大概也团不上圆。苍狼那性子，某几年千雪赶不回去，或要去跟那些狐朋狗友一块过节时，都能让这孩子低落一阵。今年一个陪着他的人也没了，还不知道得怎么难过，别偷偷一个人哭鼻子吧？单夸想着想着，又想起白天里见着山路上有人行走的痕迹，以至于院子里堂而皇之放着的锦盒，又觉得心累。

月亮到底还是挺无辜的，让人睡不着的罪魁祸首分明另有其人。这兔崽子实在要反了天了，真正从兔蜕变成了狼，可惜没学会心狠手辣，倒是死犟死犟的，在单夸看来长得稍微歪了点。他起身打开盒子，里头躺着几个月饼，卖相不怎么样，丑得让人觉得这玩意儿不靠下毒就能吃死人。

要真吃死我也好了。单夸把盒子重新盖上，把盒子收了起来。他自暴自弃起来，觉得自己能给的不能给的全给了，好像也不差这点。想通这一处关窍，单夸重新躺回了床上，在人容易软弱的夜里做了个决定——明天下山，去镇上买两坛酒回来。

月饼一个人吃没什么意思，酒一个人喝也显得怪寂寞的，至于中秋那一轮圆月，还是等人上山来找他一块看吧。

为啥取这么一个文名呢？

keiseki 发表于 2024-11-8 19:27
为啥取这么一个文名呢？

刚好刷到这首词~天。休使圆蟾照客眠。人何在，桂影自婵娟。看完这个写出来的，苍梧谣是词牌名，取名废直接掏来用了（喂）~()~